老司务长的菜地

红尖杨超 · 发表于 2020-8-20 08:55:04

老司务长曾说“流下过汗水的土地，就是故乡。”然而，就在菜地里的最后一茬蔬菜腌进咸菜坛子的时候，老司务长走了，离开了这片他汗水浸透过的故乡。

老司务长姓李，山东人，从当兵的第四年开始做司务长。我新兵下连到连队当文书时，老司务长已经干了整整七年。老司务长皮肤黝黑得像块炭，个子不高笑得憨厚，看起来农民气质比军人气质还多一些。他为人原则性很强，如果不是因为这一亩三分菜地，中队的人或许喜欢他会更多一点。

中队有四块菜地。除了早前就有的三块，多出来的一块本来是猪圈鸡棚。后来，不知什么原因，猪圈鸡棚被拆了。老司务长就自己拾掇着清除碎砖烂瓦，硬是又开出一块新菜地。都说人养地三年，地养人一辈子。新开垦出来的菜地，老司务长一开始不让播种，他总说新开垦的地没“力”，要养好了才能长东西——就跟我们当兵的一样，训练好了，才能打胜仗。

种菜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，也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。每年开春，司务长就开始“抓人”拾掇菜地。翻土、修垄、施肥、育苗、除草、捉虫……除了冬季，菜地里总有忙不完的事。也不知道是为了省钱，还是追求绿色无公害，老司务长要求大家必须“纯手工”打理菜地。别的还好说，唯独浇粪这件事让我们新兵避之不及。虽然平时训练泥里滚土里爬，但面对又脏又臭的粪桶，大家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抵触。每当司务长组织挑粪，大家总是想着办法逃。这时候，老司务长就会一人一桶，默默地挑粪施肥。逃开的战士于心不忍，又会忍不住凑过去搭手帮忙。慢慢的，帮忙帮成了习惯，挑粪也不再那么可怕。当我们从新兵变成老兵的时候，老司务长说“很多时候都是这样，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，其实真正做起来也没想象的那么困难，习惯就好。” 这句话，很多人记在了笔记本上。

菜地里总有老司务长的影子，特别是春夏秋三季，老司务长每天总有一段时间会在菜地忙碌，如同对待儿女一样悉心照料。当然，对于菜地里的菜，老司务长也是“珍爱有加”。一次，我的同年兵小李负责帮厨，作为“城里兵”的他为了弄些空心菜，直接把空心菜连根拔起。老司务长知道了心疼不已，丢下碗筷赶紧又把菜根埋了回去，好在抢救及时，那些空心菜都活了下来。据说，小李为了赔罪，跟着司务长连续打理了一个多月的菜地。其实，对于菜地里自然成熟的蔬菜瓜果，我们都垂涎欲滴，但是谁也不敢下手。因为地里那些直接能吃的果实，老司务长都是心里有数，碰上数量不对，还会抓着人一顿“教育”。可是这些蔬菜瓜果，最后都还是进了我们的肚皮。其实我们明白，老司务长这么做，是怕我们对菜地无节制地索取——菜地和人一样，也会有力所不及的时候。

以前每逢退伍，老司务长就会感叹“军营的兵就像我们的菜地一样，一茬接着一茬。直到老司务长自己退伍的时候，我看到他从菜地里抓了把土，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放进了背囊。也是从这时候，我才知道，他原来也是个“城市兵”。

之后，我也离开了那片菜地，经常会怀念起那里种出的黄瓜的清脆、西红柿的酸甜。当初种菜的时候只感到累，现在想想其实乐趣还很多，翻地、除草、捉虫、挑粪，大家一起劳作流汗，一起看着菜地里的菜长大成熟，只是当时身处其中感受不到。我们在土里撒下了汗水，也是在这片土地上注入了青春，久而久之，他乡便成了故乡。